夜色已深，江云才踏着姑苏城阑珊的灯火回到唐府。
府门前高悬的灯笼，将他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身影拉长。
他下意识掸了掸衣襟，仿佛要拂去凝香阁沾染的脂粉香。
“姑爷回来了。”门房恭敬地行礼。
“嗯。”江云略一颔首，步履未停，径直穿过熟悉的回廊，走向自己居住的小院。
正房的灯还亮着，暖黄的光晕透出窗棂。
门边，唐清婉纤细的身影倚着门框，见江云归来，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，迎了上来。
“夫君。”唐清婉脸上漾开笑意，迎了上来，“可是喝酒了？我去让小青煮点醒酒汤吧。”
“不用，娘子。”江云自然地握住妻子微凉的手，脸上也浮起温和的笑意，将傍晚街头的经历小心掩藏。
“今日去了趟凝香阁，正巧遇见王世文王兄。托他打听些可靠人手，最好是行伍出身、身手利落的，充作护卫。事情谈妥，便多饮了几杯。”
唐清婉见江云如此坦诚相待，不疑有他，只柔声劝道：“夫君辛苦。寻护卫自是紧要，但也莫要太过烦劳王公子。”
“若一时寻不到武功高强之人，出门多带几个府里得力的小厮也是好的。之前公堂之事已承了王家大情，总不好事事相扰。”她言语间满是体贴。
“娘子放心，为夫心里有数。”江云笑着应承，又与她闲话几句家常，温言软语，驱散了夜归的几分寒意。
回到自己那间偏房，江云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。
“该如何写这洗脚城计划呢？”他喃喃自语，走到书案前坐下。昏黄的油灯跳跃着，映着他深邃的眼眸。
接下来的几日，江云几乎足不出户。
书案上，厚厚的宣纸堆叠起来。江云伏案疾书，笔走龙蛇。
服务项目、人员培训、不同档次的定价策略、待客礼仪规范、初步的营销手段……他尽可能地将现代洗浴中心的管理理念，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表述出来，条分缕析，力求详尽可行。
然而，写着写着，笔尖忽然顿住。
江云抬起头，望着窗外，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的表情，像是自嘲，又像是茫然。
“洗脚城……按摩……足浴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几个词，眼神有些放空。
“别人穿越，要么金戈铁马封狼居胥，要么朝堂弄权位极人臣，最不济也是悬壶济世名满天下，或者搞点黑科技改变世界……”
他苦笑着摇头：“我呢？先是倒腾雪花盐，差点被知府当肥羊宰了。又是写话本小说，再是画美女图，现在好了，直接跨界，一头扎进娱乐服务业的深水区，开始规划青楼里的洗脚城了？”
一股强烈的荒诞感和脱离主线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堂堂一个穿越者，手握无数超越时代的见识和信息，结果现在，竟然要在古代开一家高档足浴会所？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歪了？
他站起身，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。思绪翻腾。
可是，自己不过是一小小赘婿，唐家也只是商贾之家，想要靠着这个，就想着招兵买马，黄袍加身，确实也是天方夜谭，还是好好赚钱才是要紧的。
但是自己无权无势，雪花盐带来的巨大财富，在知府陈有道面前，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灯笼，对方一个念头，就能让他和唐家万劫不复。
“财富，没有权力的保护，就是催命符，就是别人眼中的肥肉！”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，让他瞬间清醒。
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，以为闷声发大财就能安稳度日。在这个等级森严、权力至上的时代，商人，尤其是没有背景的商人，地位何其低下？一个七品知府就能随意拿捏生死的蝼蚁罢了。
“必须先有保命的资本！必须要有让别人不敢轻易动我的力量！”江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，“不知道王崇礼回京之后，能不能给他带来这些能够保障自身的权利？”
他猛地坐回书案前，重新抓起鹅毛笔，蘸饱了墨，再次投入到那份“洗脚城企划书”的完善中，下笔如飞，思路比之前更加清晰。每一个细节的推敲，都围绕着“如何最大化利润”、“如何吸引高端客户”、“如何捆绑凝香阁现有资源”展开。
写着写着，一段熟悉的旋律莫名地从他喉间哼了出来：“青城山下白素贞……”
“等等！”江云猛地顿住，笔尖悬停，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！
前世暑假里，那部被无数次重播的《新白娘子传奇》画面，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！西湖断桥，烟雨蒙蒙，白衣翩跹……那缠绵悱恻的故事，那鲜活灵动的人物，那百转千回的情仇！
“如果……不是用话本传播，而是把它……演出来呢？”心脏骤然狂跳起来！
一个全新的、足以点燃他所有热情的词，在脑海中轰然炸响——舞台剧！
“对！舞台剧！”他激动地站了起来，在房间里快速踱步，越想越兴奋。
“不需要复杂的布景和特效，凝香阁的舞台稍加改造就能用！灯光可以用特制的灯笼和烛台营造氛围！服装道具，以凝香阁的底子，加上我的设计思路，绝对能做出彩！”
“演员……”江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，“凝香阁的清倌人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身段气质俱佳，最关键的是——她们懂风情，会表演！演那些才子佳人、痴男怨女的戏码，简直是得天独厚！把她们从单纯的‘卖艺’升华成‘表演艺术家’，身价和格调能提升多少？吸引力能增加多少？”
“剧本是现成的——《白蛇传》！稍加改编，分出幕次，配上音乐……天作之合！”
这个想法如同野火燎原，瞬间点燃了江云所有的热情。
相比洗脚城，这个“舞台剧”项目，显然更符合他潜意识里对“文化娱乐产业”的构想，也更能发挥他作为穿越者的“内容”优势！
他再也坐不住了，一把推开写到一半的“洗脚城章程”，迅速铺开一张全新的宣纸。笔尖饱蘸浓墨，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创意，在纸页顶端重重写下一行大字：
《白蛇传》舞台剧计划书！
紧接着，一行行充满创意的文字如泉涌般流淌出来。
“洗脚城交给柳如烟和杨妈妈去运营，就先用这个来赚第一桶金。而这个舞台剧……”江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，“就由自己来做好了，况且这个别人也应该做不来。”
前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《新白娘子传奇》，刻印在江云的脑海里，只需要把这些搬到舞台上就行了。
江云仿佛已经看到了灯火辉煌的舞台上，衣袂飘飘的白素贞与小青，看到了台下如痴如醉的观众，看到了滚滚而来的财富……
夜已深沉，偏房的油灯却燃得格外明亮。江云伏在案上，时而奋笔疾书，时而蹙眉沉思，完全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宏大“娱乐帝国”蓝图中。
窗外，月光如水，静静流淌，映照着这个赘婿在“歪路”上越走越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