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万山的报价低估了在场其他人的决心,也低估了这枚无事牌带来的诱惑。
“七万两!” 一个平静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,来自姑苏三大豪商之首的林家家主。
“七万五千两!” 另一位盐商巨贾毫不示弱。
“八万两!” 林家主眼皮都没抬。
“八万五千两!” 盐商额头青筋暴起。
林家主微微一笑,气定神闲:“九万两。”
全场死寂。盐商颓然坐下。
“九万两第一次!九万两第二次!九万两第三次!成交!”
“咚——!”
“恭喜林家主!慧眼识珍,九万两拍得金镶琉璃无事牌!” 杨妈妈的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。林家底蕴,深不可测!
林家主微微颔首,气度雍容。对他而言,这不仅是珍宝,更是巩固林家超然地位的象征。
连续两件琉璃重器拍出天价,大厅里的气氛已经沸腾到了顶点!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,目光灼灼地盯着拍卖台,既期待又忐忑——后面还有吗?压轴之物,又将是何等惊天动地?
杨妈妈将众人的心思尽收眼底,她刻意停顿了片刻,让那份焦灼的期待感酝酿到极致。然后,她拍了拍手,这一次,上来的不是一位侍女,而是两位!她们神色肃穆,小心翼翼地共同捧着一个更大的、覆盖着深紫色绒布的托盘。
“诸位贵客,” 杨妈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庄重,带着一种揭开神迹般的肃穆,“接下来,便是本次拍卖会真正的——压轴之宝!”
深紫色绒布被猛地揭开!
刹那间,仿佛有光在凝聚!
托盘中央,一个造型奇古、线条流畅的琉璃杯静静矗立!
它并非后世常见的规整形态,杯壁带着手工吹制特有的、浑然天成的起伏韵律,仿佛凝固的液态火焰。
杯体呈现出深邃迷人的海蓝色,内部仿佛蕴藏着流动的星河,光线穿过,折射出千变万化、迷离梦幻的光晕,在特制的灯盏聚焦下,整个杯子仿佛在自行发光!
杯口边缘带着一丝未完全打磨的、原始而野性的棱角感,非但没有减分,反而赋予它一种独一无二、来自造化之手的艺术灵魂!杯身几处细微的、火焰舔舐留下的涟漪状痕迹,更成了它绝无仅有的证明!
其实这只是江云不熟悉玻璃制作的技艺,胡乱做出来的杯子,在此刻反而显得那么像是自然生成的琉璃杯。
“嘶——”
“天……天神造物?!”
“这……这绝非人间凡品!”
“美!太美了!这光华!这颜色!”
整个“天上人间”陷入了一片震撼的失语!连见多识广的林家主和刚刚拍得宝珠的李老爷,都瞪大了眼睛,屏住了呼吸!
这琉璃杯所展现出的光影魔力和那种近乎神性的艺术感,彻底颠覆了他们对“珍宝”的认知!
杨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,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堂:
“神工天成,琉璃杯!底价——白银五万两!”
她深吸一口气,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震撼、狂热与志在必得的脸庞,尤其是角落那个刚刚经历大起大落、此刻眼神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江万山,以及稳坐钓鱼台、眼中精光爆射的林家主,猛地敲下木槌。
“压轴重宝,琉璃杯——开拍!”
世家席位上,几位身着华服、气度雍容的贵人微微颔首,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与占有欲。
对他们而言,这等宝物是家族底蕴的点缀,是锦上添花的珍藏,或许在未来的某个紧要关头,它将成为一份无往不利的重礼,为家族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。收藏,便是其归宿。
而商贾云集的区域,气氛则截然不同。灼热的目光紧盯着琉璃杯,那璀璨的光华在他们眼中,分明是流动的金银,是身份的徽章,更是撬动更大财富的杠杆。
精明的头脑飞速盘算:此等稀世奇珍,若能入手,转手之间,利润何止翻倍?财富的象征与增值的可能,才是他们心中最炽热的火焰。
于是,当杨妈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报出“五万两起拍”时,这琉璃杯便瞬间点燃了无形的战火。
“六万两!”台下前排,一个声音率先打破沉寂,直接将价格推高了一万两,气势逼人。这非但没有压制住沸腾的欲望,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,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六万五千两!”西北角的富商举牌。
“七万两!”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紧随其后。
“八万两!”声音来自一位面庞红润的盐商。
价格如同插上了翅膀,转眼便冲上八万两的高峰。每一次加价,都引得人群一阵骚动,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起伏。
角落里,江云手心已捏出了汗。他焦灼地瞥向稳坐如山的江万山。拍卖师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,琉璃杯的光芒在众人眼中愈发璀璨,可江万山依旧沉默,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古井,波澜不惊。
“这老狐狸,当真沉得住气!”江云心中暗骂。
“十万两!”
一个清晰而洪亮的声音,如同惊雷炸响,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。全场哗然!无数道目光循声望去,充满了震惊与探究。
拍卖台上的杨妈妈,饶是见惯了大场面,此刻握着拍卖槌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。十万两!这已远超她最初的预估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:“十…十万两!这位贵客出价十万两!还有没有更高的?琉璃奇珍,可遇不可求啊!”她目光扫视全场,极力鼓动着最后的热情。
就在众人以为尘埃将定,那琉璃杯即将被十万两的豪客纳入囊中之际——
“十二万两。”
江万山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沉稳,一字一顿,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。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,仿佛掷地有声的金锭。
“十二万两?!”台下瞬间炸开了锅,议论声如同沸水般升腾。
“江家这次是豁出去了!”
“你懂什么,江万山这次囤积了姑苏城最多的粮食,如今的粮价,江万山肯定是赚到盆满钵满,他这次出手,也是彰显他江家底蕴的时候。”
“听说唐家得势后,可没少挤兑他,其他几家也疏远得很。这琉璃杯,怕是他想用来敲开新门路的敲门砖吧?”
“十二万两买块敲门砖?这手笔也太大了……”
人们交头接耳,目光复杂地在稳坐的江万山与那光彩夺目的琉璃杯之间逡巡,都在猜测这旷世奇珍是否会最终落入江家之手。
然而,就在这议论声达到顶峰,几乎要将江万山淹没时——
“十四万两!”
一个略显阴柔、却同样掷地有声的报价,如同冰冷的刀锋,骤然切断了所有的嘈杂。这声音来自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先前从未举牌。
江万山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。他放在扶手上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十二万两!这是他反复权衡、精确计算后认定的“一击必杀”的价格。他算准了世家的底线在收藏而非豪夺,也算准了大部分商贾的流动资金极限。这琉璃杯,他志在必得!
不仅仅因为其本身的价值,更因为江家如今面临的困境。他急需一件震撼人心的大事,来向整个姑苏城、向那些暗中观望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宣告:江家底蕴犹在,实力未损!
拍下这独一无二的琉璃杯,不仅能让他江万山在今日扬眉吐气,更能以此为凭,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,叩开那些紧闭的门扉。唐家能攀附权贵一飞冲天,他江万山,为何不能借这琉璃杯,再上青云?
想到此处,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涌上心头。江万山猛地抬眼,目光如电射向拍卖台,他不再犹豫,几乎是咬着后槽牙,从齿缝里迸出那个足以让全场窒息的价格:
“十六万两!”
“嘶——”
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,落针可闻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数字震得目瞪口呆,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。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江万山身上,充满了难以置信、震惊、嫉妒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。
台上的杨妈妈彻底愣住了,嘴巴微张,握着拍卖槌的手僵在半空,连职业性的微笑都凝固在脸上。
十六万两白银!这数字如同重锤砸在她的心口。足足过了几个心跳的时间,她才如梦初醒,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:
“十…十六万两!江老爷出价十六万两!还有没有……还有没有更高的?”她环顾四周,声音拔高,却已听不到任何回应。
巨大的价格鸿沟让所有竞争者望而却步,连那个报出十四万两的神秘买家也陷入了沉默。
“十六万两第一次!”
“十六万两第二次!”
“十六万两——第三次!”
杨妈妈用尽全身力气,将手中的拍卖槌重重敲下!
“咚!”
清脆的槌音如同定音的神符,响彻大厅。
“成交!恭喜江万山江老爷!以十六万两白银,拍得本场压轴重宝——绝世琉璃杯!”杨妈妈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,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,带头用力鼓起掌来。
台下,掌声如同迟来的潮水,先是稀稀落落,随即变得热烈而复杂。掌声中,江万山缓缓站起身,脸上竭力维持着从容与威严,向四周微微颔首致意。
在一片喧嚣的掌声与各怀心思的目光注视下,这场天上人间开业预热和琉璃拍卖会,终于在江万山孤注一掷的豪赌中,落下了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