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宵苦短，日上三竿。
正房的雕花木门紧闭，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棂，在地面投下慵懒的光斑。
屋内，江云与唐清婉相拥而眠，呼吸绵长，沉浸在昨夜缠绵后的余温里，浑然不觉时光飞逝。
直到门外传来小青带着几分担忧、几分促狭的轻唤：“小姐？姑爷？已是巳时三刻了……”
两人这才如梦初醒，相视间，眼底俱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与一丝初尝云雨的羞赧。
匆匆起身梳洗，开门迎进端着热水的小青和小环。
小青的目光落在姑爷神清气爽、眉梢眼角都蕴着餍足笑意的脸上，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微妙的失落，仿佛自己守护多年的稀世明珠，如今被他人珍而重之地捧在了手心，虽也欢喜，却难免有些空落。
而小环则是一副“我懂我懂”的狡黠模样，笑嘻嘻地推着江云就往偏房去：“公子快些，水都要凉啦！”
再看唐清婉，晨光映照下，她白皙的面颊上嫣红未褪，如同沾染了最娇嫩的桃花汁液，那双清澈的眼眸里，褪去了往日的怯懦，添了几分初为人妇的妩媚与安定，流转间顾盼生辉。那份羞意，是破茧成蝶后的新生，美得惊心动魄。
这一餐，不知算早膳还是午膳，吃得格外温馨。席间，江云看着妻子焕然一新的气韵，心中满是怜爱与满足。
他放下碗箸，温声道：“娘子，今日阳光甚好，总闷在屋里也不好，不如出去走走？活动筋骨，也散散心。”
自打带她见识过“天上人间”的繁华与后台的鲜活，江云便存了心思，要让她多接触外界，哪怕只是去凝香阁后院，与柳如烟她们说说话也好。
“带娘子逛青楼？” 这念头闪过，江云自己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，却又无比自然。
如今的唐清婉，已非昔日深锁绣楼的唐家小姐，她闻言，眼波微动，竟毫不犹豫地颔首应允，唇边绽开一抹明媚的笑：“听凭夫君安排。” 那份落落大方，让江云心头又是一热。
《 白蛇传》舞台剧并非日日上演。江云深谙“饥饿营销”之道，好东西需得吊着胃口，方显珍贵。
况且，演员们也需要休整，打磨技艺。今日的“天上人间”大门紧闭，只余后院隐隐传来戏班子练功吊嗓的声音，或是难得的休憩。
凝香阁的“大咖”们则趁着空档，在各自的小楼或暖阁里休憩、品茗、开些小型的茶话会。
舞台剧的巨大成功，让柳如烟、林幼娘等一众主演身价倍增。姑苏城的富绅名流、风流才子们趋之若鹜，只为一睹芳容。
更有甚者，掷下重金，只为请她们穿着剧中角色的服饰（白素贞的仙气纱衣，小青的俏皮青衣）再演一段，或是陪着说说话——这算不算是大昌朝最早的“角色扮演”（cosplay）？
姑娘们虽比从前劳碌些，但收入水涨船高，青春这碗饭，也算吃得风生水起。
马车辚辚，停在“天上人间”侧门。江云携唐清婉一行入内，先去后院慰问了戏班子。
这班底原是行走江湖的草台班子，因姑苏繁华，被杨妈妈慧眼识珠，招揽成了“天上人间”的专属，如同捧上了“铁饭碗”，有了稳定营生和体面收入，对江云这位东家感激涕零。
见他来巡视，众人无不热情相迎，端茶递水，殷勤备至，早将他之前的甩手掌柜作风抛诸脑后。
寒暄片刻，见柳如烟等人不在此处，江云便带着唐清婉转往凝香阁的后院。
如今的江云，进出这凝香阁后院如入自家门户。守门小厮对他这张脸早已熟稔，恭敬行礼便放行，连通报都省了。
步入内院，行至柳如烟独居的小楼下，一幅静谧如画的景象映入眼帘。
小楼前的空地上，一株虬枝老梅正值盛放，粉白嫣红的花朵缀满枝头，幽香浮动。
梅树下，柳如烟一袭素净的白衫，并未披厚重斗篷，只静静仰首凝望着满树繁花。
微风偶尔掠过，卷下几片花瓣，打着旋儿飘落在她乌黑的发间、肩头。
她身姿窈窕，侧影在清冷的日光下显得遗世独立，却又与那凌寒怒放的梅花奇异地融为一体，美得空灵而孤寂。
察觉到脚步声，柳如烟翩然转身。当看清是江云和唐清婉时，她脸上那份疏离的清冷瞬间冰雪消融，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，快步迎了上来。
“哎哟！我的好妹妹！你可算来了！” 她径直上前，亲昵地挽住唐清婉的手臂，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欢喜，又带着嗔怪，“这大冷天的，怎么不多穿点？快，快随姐姐进屋里暖和暖和！”
说话间，那纤纤玉手已自然地滑到唐清婉背后，轻轻抚着，另一只手更是亲昵地环住了她的纤腰，一副呵护备至的模样。
被晾在一旁的江云，看着柳如烟对自家娘子那比他还“顺手”的亲昵动作，心头竟莫名泛起一丝酸溜溜的醋意——昨夜他才刚得偿所愿，怎么感觉这柳如烟“揩油”揩得比自己还理直气壮？他只得摸摸鼻子，自己跟了上去。
暖阁内，炭盆烧得正旺，暖意融融。
丫鬟奉上香茗。柳如烟拉着唐清婉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并肩坐下，两人挨得极近，几乎头碰着头，低声细语地说着体己话。
从胭脂水粉到新得的绣样，从舞台剧排练趣事到城中时新八卦，言笑晏晏，气氛融洽得仿佛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。
江云被冷落在对面的圈椅里，捧着茶杯，看着她们，倒也乐得清闲，嘴角噙着笑意，慢悠悠地品着茶。
他注意到，柳如烟看向唐清婉异色双瞳的目光，只有纯粹的欣赏与亲近，没有丝毫的惊异或探究，这份坦然，让江云心中对柳如烟的评价又高了几分。
“咳，” 江云放下茶杯，适时插话，“怎么不见幼娘？”
柳如烟闻言，眼中立刻闪动着与有荣焉的光芒，笑道：“她呀，可不得闲！如今我们幼娘可是大红人儿，正在那边暖阁里开她的‘小青专场’茶话会呢！”
“那些个才子少爷，迷她扮演的小青迷得不得了，点名要她穿着那身俏皮的青衣，陪着说笑品茶呢！”
“哦？这么受欢迎？” 江云也忍不住笑起来，为林幼娘的蜕变感到高兴。
看着两个女子聊得越发投机，江云识趣地起身：“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，我去前面寻杨妈妈，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谈。”
出了暖阁，江云熟门熟路地找到正在凝香阁前厅忙碌的杨妈妈。
见到这位财神爷兼点子王，杨妈妈立刻堆起满脸笑容，扭着风韵犹存的腰肢迎了上来，未语先笑。
江云问起之前“嫁接”过来的足浴推拿生意。杨妈妈一听，顿时笑得花枝乱颤，用帕子掩着嘴道。
“哎哟我的江大老板！您可别提了！您这主意真是绝了！姑娘们的话术，再穿上您设计的那些……咳咳，得体的‘工装’，把那些老爷们伺候得是舒舒服服，欲罢不能！好些都成了固定点卯的‘老主顾’了！这银子啊，可比光陪着喝酒听曲儿来得快活又稳当！”
江云听得哑然失笑，心中感慨：历史果然总是惊人的相似！这“点钟”、“熟客技师”的模式，古今皆然啊。看来自己设计的那几套改良版“性感泳衣”风格的“工装”，没白费心思。
如今的他，手握“天上人间”这独步大昌的舞台剧招牌，坐享凝香阁源源不断的分红，日子可谓蒸蒸日上。
倒是墨韵斋那边，除了那本引发轰动的《白蛇传》话本，似乎沉寂了许久。开新书？江云脑中闪过几个念头，但看看眼前蒸蒸日上的娱乐产业，还是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理顺再说。饭要一口一口吃。
与杨妈妈谈完正事，江云踱步回到柳如烟的暖阁。
刚走近门口，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、毫无拘束的女子笑声，如同玉珠落盘，欢快极了。
他推门而入，只见暖阁内二人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，瞬间收起笑容，坐直了身体，各自端起茶杯，做出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，只是那眉梢眼角残留的笑意和微微泛红的脸颊，泄露了方才的欢愉。
“哟，聊什么呢这么开心？我在外面都听见了。” 江云挑眉，故意问道。
“没呢没呢！” 柳如烟抢先回答，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，再抬眼看向江云时，那眼神却变得格外玩味，带着一丝促狭和了然的笑意，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某些小得意。
回程的马车上，车厢内暖意融融。江云看着身旁的唐清婉。她唇角微扬，眉眼舒展，脸上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，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明媚与生动。
看着妻子这般动人的模样，感受着车厢里流淌的温馨气息，江云的心也柔软得一塌糊涂。他悄悄伸出手，覆上唐清婉搁在膝上的柔荑。唐清婉微微一颤，却没有抽开，反而轻轻翻转手腕，与他十指相扣，指尖传来温热的回应。
江云心中一动，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，带着特有的甜蜜憧憬：今晚……睡哪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