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先生眼疾手快,一把拽回江夫人。 人就在怀里,他却心有余悸。 “放开我!放开我!!” 江夫人又哭又叫,拼命地挣扎。 她受不了了。 真的受不了了! 从知道袅袅还在人世、知道身世、却二十几年不回家,她就受不了了。 可她没有现在这样受不了。 因为她本来还在庆幸,袅袅被好心人救走,还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。 谁知道…… 她的袅袅身上落下了这么多被虐待的伤。 她给小时候的蓝涧水洗过澡,知道蓝涧水的背上就有这么多被虐待过才会留下的痕迹。 所以…… 她的袅袅不是被好心人救走的,而是落入了恶魔的手里。 没有哪个母亲受得了这样的良心谴责…… 而袅袅应该也恨透了她。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袅袅原谅了…… 她不如去死…… “我发现人真的很奇怪。”戚雪无动于衷地看着崩溃欲死的江夫人,缓缓地说:“我到目前为止,应该没有责怪过你们任何一个人,也没有说过要报复你们任何一个人吧?江夫人有必要这么寻死觅活的吗?” 江先生紧紧地抱住妻子,嘶声:“袅袅,我知道你恨我们,也知道你受了很多苦,但你妈妈是无辜的,她当年没有话语权,而我……你恨我好了,你不要恨她,当年你掉下海的消息传来之后,她一度哭到昏厥,她是很爱你的,她甚至想跟我离婚,是我……我死活没同意,你也知道,军婚不好离,可从那之后,你妈妈为了你的事,郁郁寡欢,去年还动过一次肝脏手术,医生说就是因为她长期郁结于心导致的……” “江先生,你错了。”戚雪放下袖子,微笑:“我不恨你们,因为我知道你们并不是不爱我。但我所遭受的,确实是你们一手造成的。所以,我不恨你们,却不能原谅你们。我只想做戚雪,过属于我的平静生活。至于你们……我坦白地说,你们每出现在我眼前一次,我都会想起我曾经经历过什么。如果你们觉得这是爱,那你们也可以天天来我面前撞墙、下跪、求我回江家认祖归宗,长期以往,让我被千夫所指,骂我薄情寡义,不认祖宗。” “…………” 江先生一时间,接不了话。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,无悲无喜无怨,仿佛只是在与陌生人阐述事实。 甚至于他们怎么做,她也不会激烈地指责、反对。 但这种态度,却莫名地……更让人难以接受。 江先生难以接受,可江夫人接受了。 她慢慢地平静下来。 尽管心脏疼痛,她却还是哑着声音道了歉:“对不起,戚医生,我……刚刚太冲动了。我……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。” 她已经很对不起袅袅,是一个失职的母亲了。 怎么能因为自己的错,又去寻死觅活,让袅袅背上不孝的罪名呢? 哪怕是江家错在先,可世人一定会指责身为小辈的袅袅。 她绝不能让袅袅陷入这样的舆论谴责之中。 “那就多谢江夫人了。”戚雪依旧平静。 江夫人心口疼得犹如被利刃在血肉里搅来搅去,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“不、不客气。” 袅袅希望她怎么做,她就怎么做。 她不会做让袅袅讨厌的事。 “袅袅,谁敢这么欺负你?”江老夫人从震惊与混乱中反应过来,下床就想拉戚雪的手,“告诉奶奶,奶奶让人过去抓他们坐牢!!” “你不要碰她!” 江夫人猛地从江先生身边冲出去,一把推开江老夫人。 江先生瞳孔震了震,但伸出去的手莫名又收了回来。 当着妻子和女儿的面,他没办法再当一个传统的孝顺儿子…… 尽管,过去的五十多年里,他一直都是人人称赞的孝顺儿子。 江老夫人虽然有心脏病,受不得太大的刺激,但身体底子却是很好的。 而江夫人多年来郁结于心,又连日以泪洗面,自责痛苦,三餐难进,身体底子甚至比不得江老夫人这个年迈者。 所以江夫人哪怕这用力一推,江老夫人也只是往后退了几步,跌坐回了床沿。 可尽管如此,她还是万分震惊地看向这个温良贤淑了几十年的儿媳妇,“你、你推我?” “军婚确实难离,但我一定要离,如果江家要阻拦,我会不惜一切代价,揭穿江家这些年所有我知道的家族秘辛!”江夫人挡在戚雪身前,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,坚定。 既然要离婚,她就不再是江老夫人的儿媳妇。 她是袅袅的亲生母亲。 袅袅所经历的一切,都来自于当年江老夫人的霸道专权还有私心,她不会让江老夫人碰她的袅袅一下! 袅袅会恶心的。 江先生双拳缓缓握紧,随后视线莫名移向一旁平静如斯的女儿,落在女儿那长袖遮盖住满满伤痕的双臂上。 他握紧的双拳,又渐渐松开了。 罢了。 强求了这么多年,本以为袅袅活着回来,是个转机。 不料袅袅却遭受了非人的虐待…… 他再也强求不了他的妻子、再也留不住他的妻子了。 不然,她会疯的。 “不行!江家没有离婚的先……” “那就从我开始。”江夫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拽下手腕上,当年她进江家大门时,跪在江老夫人面前敬茶时得到的来自婆婆的肯定——江家传家媳翡翠手镯。 她将翡翠手镯放在了江老夫人的病床上,“以后,我不再是江家媳,我是朱婉灀。” 江先生眼睛刺痛地看着这一幕。 妻子摘下手镯的那一刻,他才惊觉,原来当年珠圆玉润嫁给他的少女……戴上手镯时都磨红了肌肤,他回房后替她揉了好久吹了好久的手腕,如今却轻轻一摘,就摘下来了。 她清减得让人眼睛疼。 她怀着少女的羞涩嫁给他当了几十年的江夫人,欢喜的时间却不到十分之一…… “你……”江老夫人想说什么,却看着江夫人通红但坚毅的眼神,说不出来。 她好一会儿,看向戚雪:“袅袅,父母离婚,江家家宅不宁,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?” 戚雪轻飘飘一句:“我哪儿来的父母,以及——江家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 江老夫人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