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公堂辩论(上)(1 / 1)

知府衙门公堂之上,气氛肃杀。

“明镜高悬”的巨大牌匾悬在正堂高处。

知府陈有道端坐公案之后,面沉似水,指尖无意识地、一下下敲击着桌面,发出压抑的“笃、笃”声。

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唐修远,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弯起,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冷峭笑意。

江万山跪在另一侧,腰板却挺得笔直,脸上那副悲愤欲绝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
他呈上的那几份所谓“联名诉状”和粗制滥造的“物价记录”,此刻被师爷恭敬地捧在手中。

“唐修远!”陈有道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威压,“江员外所控诉状,人证物证俱在!”

“你唐家倚仗‘雪花盐’奇货可居,勾结分销,垄断货源,恶意打压同行,致使盐市崩坏,民怨鼎沸!”

“更兼哄抬盐价,牟取暴利,视朝廷‘平抑物价,惠及民生’之训如无物!铁证如山,你,还有何话说?”

唐修远面露怒容,双拳紧握在身侧,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
“大人!此乃血口喷人!江万山恶意竞争不成,便行此龌龊构陷之举!那些所谓诉状、物价,皆是伪造!我唐家……”

“放肆!”陈有道陡然拔高声音,猛地抓起惊堂木狠狠一拍!

“啪——!”

“人证物证在此,岂容你狡辩抵赖!”陈有道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唐修远,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本官念你曾为地方行商,给你几分薄面。然你非但不知悔改,竟敢咆哮公堂,蔑视国法!来人——”

“且慢!”

一声清喝,骤然响起!

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公堂门口。

江云的身影出现在那里,他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,无视两旁衙役惊愕的目光,径直走到唐修远身侧,稳稳站定。

他脊背挺得笔直,目光锐利如电,毫无惧色地直刺公案之后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。

“陈大人!草民江云,唐家赘婿!岳父所言句句属实!”

江云的声音清朗有力,压过了堂内残留的惊堂木回响。

“江万山所谓‘证据’,漏洞百出,不堪一驳!所谓‘联名诉状’,字迹潦草,人名模糊,显系仓促伪造!”

“所谓‘物价记录’,只记我唐家‘雪盐’零售高价,却刻意隐瞒其品质远超常盐!更蓄意抹去我唐家平价供应普通盐、保障民生之铁证!”

他话语如连珠炮发,字字清晰,句句打在江万山“证据”的软肋上。

陈有道脸色一沉,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怒意。

“大胆江云!”陈有道厉声喝道,“本官未曾传唤,你竟敢擅闯公堂,扰乱审案!咆哮公堂,该当何罪?”

“草民心急岳父蒙冤,情非得已!”

江云毫无惧色,拱手一礼,针锋相对,“然公道自在人心!大人若要治草民擅闯之罪,待此案水落石出之后,草民甘愿领罚!但此刻,草民只求大人明鉴,莫被奸人蒙蔽!”

他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本厚厚的账册,高高举起。

“大人!此乃城中唐记普通盐铺近半年之进出货明细及每日售价总账!请大人过目!”

江云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白纸黑字,账目清晰!我唐家所售普通盐,价格始终平稳,与官府定价一般无二,何来‘哄抬’?何来‘扰乱民生’?此乃保障民生之铁证!江万山所控,纯属无稽之谈!”

公堂之上,瞬间一片死寂。

唐修远望着女婿挺拔的背影,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酸楚。

陈有道眼角抽搐了一下。

他目光扫过那账册,随即又落在江万山身上。

江万山脸色微变,立刻尖声叫道:“大人!他这是避重就轻!普通盐价稳又如何?他唐家真正的罪过,是那‘唐氏雪盐’!“

”其售价之高,远超寻常百姓所能承受!这不是哄抬,又是什么?这不是吸食民脂民膏,又是什么?大人,这才是祸乱之源啊!”

陈有道等的就是这一句。

他脸上的阴沉瞬间化开,重新挂上那副掌控一切的冷笑,缓缓向后靠回椅背,指尖再次轻敲桌面,发出笃笃的轻响。

“哦?”他拉长了语调,目光重新投向江云。

“江云,江万山此言,你可听清了?普通盐价稳,此乃尔等本分,不足为功。然则……”

他故意顿了顿,声音陡然转厉,“这‘唐氏雪盐’!尔等将其售以何价?”

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,紧紧锁住江云:“本官问你,这雪盐之价,较之你唐家铺中普通盐,高出几倍?”

“又较之市面其他上等青盐,高出几倍?如此奇货,售以天价,令寻常百姓望而却步,此非哄抬物价、扰乱民生、败坏风气,又是什么?嗯?”

那“嗯”字尾音拖得极长,带着浓浓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定罪意味。

他巧妙地避开了账册证据,将矛头精准地指向了“雪盐”定价这个法律模糊地带。

江云心头怒火翻涌,陈有道这偷换概念、颠倒黑白的本事,当真是炉火纯青!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怒火,目光如寒星般迎向知府:

“陈大人!草民斗胆请教!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,“朝廷煌煌律令,敢问大人,其中可有一条律文、一款细则,曾为‘品质超过贡品’之盐定下价格上限?”

“可曾规定,何等品质的盐,该售与何等人家?律法只言‘平抑物价’,此‘价’之基准,依据为何?是成本?是品质?还是大人您口中所谓的‘百姓承受之力’?”

他向前一步,目光灼灼逼视着陈有道那张骤然僵住的脸。

“若依大人之论,凡品质超卓之物,皆因价高而获罪?那苏杭锦缎、景德精瓷、御窑名器,售价何止百倍千倍于寻常布匹粗瓷?”

“此等商家,是否皆当以‘哄抬’、‘扰乱’之罪论处?大人今日若以此莫须有之‘高质高价’定我唐家之罪,岂非为姑苏、乃至天下商贾,立下一条‘品质越高,罪过越大’的荒谬铁则?”

“此例一开,谁人还敢钻研技艺,提升品质?长此以往,是利民,还是害民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