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公堂辩论(下)(1 / 1)

江云的话字字如刀,句句诛心!

公堂之上,落针可闻。

陈有道脸上的冷笑彻底凝固。师爷捧着诉状的手微微发抖。衙役们面面相觑,连手中的水火棍都忘了顿地。

江万山张着嘴,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唐修远看着女婿,眼中充满了震惊。

江云的反问,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,精准地刺进了朝廷律法的巨大空白。

贡品级别的盐流入市场买卖,本就是前所未有之事,判罚依据?根本无从谈起!陈有道想凭“高价”二字强行定罪,却被江云以更高的商业逻辑反将一军!

这死一般的寂静,只持续了短短一瞬。

陈有道的脸由僵转青,再由青涨红。

被一个赘婿如此当众诘问,驳得哑口无言,简直是奇耻大辱!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,瞬间烧毁了他最后一丝伪装的理智。

什么徐徐图之,什么谋取秘方,此刻都被滔天的怒火和必须立刻挽回的官威所淹没。

“狂妄!”他猛地站起身,公案被他拍得剧烈一震,惊堂木脱手飞出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!

他指着江云,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,官帽下的脸扭曲得近乎狰狞。

“刁民!巧舌如簧,目无官长,咆哮公堂,罪加一等!”他彻底撕下了那层虚伪的官袍,露出了赤裸裸的权柄獠牙。

“唐家哄抬盐价,垄断行市,证据确凿!唐修远身为主犯,罪无可赦!江云,助纣为虐,咆哮公堂,一并拿下!”他嘶吼着。

“来人!将唐修远、江云即刻收监!所有唐家盐铺,产业,全部封查!所有账册、秘方,即刻收缴!”

“威武——!”衙役们如梦初醒,齐声吼出堂威,震得屋瓦嗡嗡作响。

数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挺着水火棍,凶神恶煞地朝江云和唐修远扑来!

江万山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,几乎要笑出声。

唐修远脸色惨白如纸。

江云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,双拳紧握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!这已不是审案,这是赤裸裸的抢劫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“慢着!”

一个低沉、醇厚,却蕴含着山岳般沉重威压的声音,骤然从公堂大门外传来!

“陈知府,本官倒要洗耳恭听,你这公堂之上,两张口中,哪一张说的是煌煌王法?哪一张,又在说些见不得人的勾当?”

这声音不高,却瞬间冻结了公堂上所有的动作。

扑向江云的衙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。

江万山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,转为惊骇。

陈有道脸上的狰狞怒容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抹去,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苍白!

他猛地扭头,脖子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死死盯向声音来源。

公堂大门处,光线被一个挺拔的身影挡住。

户部侍郎王崇礼,身着深紫色常服,缓步走了进来。

他面容沉静,目光却如同古井深潭。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无比,落在大堂冰冷的青石地面上,发出轻微的“嗒、嗒”声,却如同重锤,一下下敲在所有人心头。

王世文紧随其后,目光扫过堂内狼藉,在江云身上停留了一瞬,带着一丝赞许。

王崇礼径直走到公案前,看也没看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的陈有道。

他目光落在地上那方滚落的惊堂木上,嘴角勾起一丝弧度。

“陈知府,”王崇礼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让陈有道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,“审案,审到惊堂木落地,官威扫地,倒也是别开生面。”

陈有道这才如梦初醒,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谄媚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公案后抢出,对着王崇礼深深一揖到底,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。

“下……下官姑苏知府陈有道,不知王大人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!罪过!罪过!还请王大人恕罪!”

他腰弯得极低,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威风。

王崇礼看都没看他那副谄媚的丑态,目光如冰冷的刀锋,刮过陈有道惨无人色的脸,最终落在江云身上,那目光深处,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。

“此案,”王崇礼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千钧,“据本官所知,姑苏城内,盐货供应充足,普通盐价平稳如常,并未出现陈知府口中所言的‘民怨鼎沸’、‘盐市崩坏’之象。”

“至于这‘唐氏雪盐’……”他微微一顿,目光扫过江万山和师爷手中那堆废纸。

“定价虽高,然其品质卓绝,亦非寻常盐可比,唐家并未强买强卖,姑苏城中各大酒楼食肆,无不因得此盐而增色添彩,生意兴隆。”

“普通百姓日常用盐,亦未受丝毫影响。敢问陈知府,这唐家,究竟触犯了哪条王法?身犯何罪?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,不惜当堂撕破官仪,也要将其置于死地?嗯?!”他的声音陡然转沉,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之力。

那“嗯”字虽轻,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陈有道。
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陈有道汗如雨下,舌头如同打了结,在王崇礼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,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
他求助般地看向江万山,却发现后者早已面如死灰,抖如筛糠。

王崇礼眼神更冷,如同万年寒冰:“行了,本官非本地有司,原也无权直接过问此案。”

他话锋一转,如同利剑出鞘,“然则,身为朝廷命官,眼见地方官吏仗势欺人,构陷良商,欲行巧取豪夺之事,岂能坐视?”

他目光如电,再次刺向陈有道:“陈知府!下面该如何秉公处置,以彰朝廷法度、抚慰民心……本官,就在此看着!你,好自为之!”

最后四个字,轻飘飘落下,却重逾千斤,砸得陈有道双腿一软,几乎瘫倒在地。

那“明镜高悬”的牌匾,依旧无声地高悬于公堂之上,冷冷地俯视着这陈有道狼狈不堪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