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府衙门的闹剧,在陈有道惶恐宣判下告终。
“江万山诬告良善,扰乱公堂,杖责十板,以儆效尤!其所谓‘证据’,尽皆作废!”
“唐家售卖‘唐氏雪盐’,品质卓绝,定价虽高,然买卖自愿,且保障普通盐供给充足,价格平稳,并无哄抬垄断,扰乱民生之实,当堂释放,查封产业即刻启封归还!”
宣判声落,堂内死寂。
衙役们如释重负,动作麻利地将江万山拖了下去。
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和江万山杀猪般的惨嚎从后堂隐隐传来。
“唐修远……江云……”江万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皮开肉绽的痛楚远不及他心中滔天的恨意!
他恨唐家翻盘,更恨江云!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唯唯诺诺、被他视如敝履的江家废物,如今怎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、胆大包天?
公堂之上,那番引经据典、直指律法空白的辩驳,那份面对知府威压也毫不退缩的气度,简直像换了个人!
剧痛烧灼着他的神经——此仇不报,誓不为人!
十板打完,江万山被拖回前堂,丢在冰冷的地上。
陈有道屏退左右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看着地上的江万山,眼中没有丝毫同情。
“江员外……”陈有道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今日这场祸事,看在你先前送来的那份‘心意’的份上,本官暂且不与你计较更深。那点‘心意’,权当是给本官压惊了。”
江万山趴在地上,剧痛让他几乎昏厥,闻言更是心头滴血,却只能强撑着,从喉咙里挤出声音:“谢……谢知府大人……宽宏……大量……”
这份哑巴亏吃得憋屈至极,赔了巨款又挨了毒打,所有的屈辱和损失,再次被他狠狠算在了唐家头上,尤其是江云!
知府判决既下,江云一行人便不再停留,迅速离开了府衙。
唐修远经历大起大落,精神疲惫,但腰杆重新挺直,对着王崇礼深深一揖,感激之情溢于言表:“谢王大人主持公道!唐家上下,铭记大恩!”
王崇礼只是微微颔首,神色依旧沉静如水:“举手之劳,唐家主不必多礼。本官此行,尚有些许要事,欲与唐家主详谈。不知府上是否方便?”
唐修远心中一凛,连忙恭敬道:“王大人驾临寒舍,蓬荜生辉!请大人移步!”
回到唐府,唐修远将王崇礼父子恭敬地请入正厅上座,亲自奉上府中珍藏的极品香茗。
略作寒暄,王崇礼放下茶盏,开门见山。
“唐家主,本官此次南下姑苏,名为省亲,实则为公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深邃:“‘唐氏雪盐’之名,已随商船传入京城,震动朝野。此盐之洁白胜雪,之精细如霜,之纯味无杂,堪称冠绝天下。其利之厚,想必二位比我更清楚。”
唐修远心中一紧,手心微微出汗,连忙拱手想出声。
王崇礼抬手,止住了他的话语:“唐家主不必多说。户部掌天下钱粮,对利之所在,洞若观火。”
他话锋一转:“更有一事,本官颇为好奇。此盐……是否由普通粗盐精炼而成?其精妙制盐之法,究竟源自何处?”
唐修远被问得心头剧震,下意识看向江云。这并不是唐家的东西,江云也有权力决定如何处置。
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:“回大人!此盐……确系由普通盐精炼而得!然则,这神乎其技的秘法……并非我唐家祖传,实乃……实乃小女的夫婿,江云所创!”他指向江云,语气斩钉截铁。
此言一出,厅堂内气氛陡然一变。
王崇礼眼中精光爆闪!饶是他城府极深,此刻也难以掩饰内心的震动!
他猛地看向江云,竟然是他!
先前在公堂上,此子思维敏捷、辩才无碍,已令他刮目相看,却万万没想到,那“雪花盐”秘法,竟也出自此人之手!一个赘婿?一个如此年轻的赘婿?
他身体微微前倾,对江云的称呼也随之改变,带着一种对等探讨的意味:“江小友,这制盐之法,当真是你所创?”
江云感受到王崇礼目光的变化和称呼的转换,心知此事已无法回避,且分量远超预期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心绪,挺直脊背,拱手郑重答道:“回大人,此法确系草民偶有所得。”他坦然承认,语气不卑不亢。
“当真是英雄出少年!”王崇礼由衷赞叹,眼中那份惊叹与重视再无掩饰。
“江小友年纪轻轻,竟能于格物之道有如此惊世骇俗之创举!实乃奇才!”
他作为执掌天下财赋的户部侍郎,太清楚这“雪花盐”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利润!
若非唐家根基尚浅,人手有限,假以时日,以此盐之利,富可敌国绝非虚言!
而这,恰恰是朝廷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。他此行的核心目的,此刻才真正浮出水面。
“江小友,”王崇礼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,“此盐秘法,价值连城。然区区一府之尊,便敢如此构陷巧取,若非本官恰逢其会,后果不堪设想!”
“商贾之家,终究是势单力薄,难护此等秘法周全。”他陈述着赤裸裸的现实,每一个字都敲在唐家人的心坎上。
“王大人说得在理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!”
“‘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’……”王崇礼低声重复着江云的这句话,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深刻哲理与警示意味,不禁拊掌轻叹,“好,好!江小友见识不凡,一言切中要害!”他眼中对江云的欣赏更浓。
王崇礼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在唐修远和江云之间扫过,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与坦诚:“本官此行,身负朝廷重托。盐铁之利,关乎国本社稷。”
“‘雪花盐’利润之巨,若任其流于民间豪商之手,非但于国无益,更恐引动四方觊觎,滋生祸乱。朝廷之意,是希望唐家能献出这‘唐氏雪盐’的制造之法。”
看到唐修远瞬间苍白的脸色,王崇礼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:“唐家主放心,朝廷绝非巧取豪夺,定会给予唐家足够补偿,保你唐家富贵绵长,根基更固!”
他逐条道来,声音沉稳有力。
“其一,御赐‘贡盐’名号!朝廷将昭告天下,‘唐氏雪盐’为皇室御用首选!此乃无上荣光,亦是通行天下的金字招牌,价值无可估量!”
“其二,特许唐家为‘皇商’!皇商身份,受朝廷律法特殊庇护,地方官吏再难肆意欺凌!”
“其三,朝廷特许唐家可在姑苏城及其周边府县,继续以其原有商号,售卖其普通盐及‘雪盐’。”
唐修远听得目瞪口呆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!巨大的惊喜如同浪潮般冲击着他!
御赐贡盐!皇商身份!特许专营权!还能继续在根基之地经营!这哪里是剥夺?分明是给唐家套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护身符,并打开了一条通天坦途!
这条件之优厚,远超他的预期!他激动地看向江云。
江云心中也松了口气。朝廷给出的条件,确实展现出了诚意,并非竭泽而渔。
虽然核心秘法要上交,但换来的政治庇护和姑苏城的雪花盐经营权,对目前的唐家而言,利远大于弊。
抱上皇室这条最粗的大腿,未来的发展空间反而更大。他与唐修远目光交汇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。
江云上前一步,对着王崇礼深深一揖,语气郑重无比:“王大人深明大义,为唐家周全计议,草民与岳父大人铭感五内!唐家,愿献出制盐之法于朝廷!”
“好!好!哈哈哈!”王崇礼抚掌大笑,对此行结果深表满意。
然而,王崇礼笑声渐歇,话锋陡然一转,目光再次聚焦在江云身上:“此事既定,还有一事,亦需告知江小友。”
江云心头一跳,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:“大人请讲。”
“本朝亲王,陛下胞弟,赵王殿下。”王崇礼缓缓道出这个尊贵的名号,“他对你这精妙绝伦的制盐之法,兴趣尤甚,甚至……远在朝廷关注之上。”
“赵王殿下?”唐修远再次惊呼。
“正是。”王崇礼点了点头,眼中流露出一丝奇特甚至有些无奈的笑意。
“这位殿下性情……颇为‘独特’。他不喜经史子集,却独独痴迷于‘格物致知’之道。整日里钻研机关巧术、探究万物之理,陛下对其是又爱又恼,无可奈何,朝野私下皆戏称其为‘格物王爷’。”
“格物致知?!”江云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!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,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!
这位赵王殿下……难道……也是穿越者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