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琉璃制成(1 / 1)

王世文的话让江云陷入深思!

是啊,图什么?有了精盐之法,足以保他几世富贵。

可随之而来的觊觎与凶险,逼得他不得不攀附权贵,寻求庇护。

这一路走来,似乎被无形的手推着,离他最初“躺平”的愿望越来越远。

然而,内心深处,那股源于前世知识、渴望改变、渴望创造的火焰,从未真正熄灭。

这“折腾”本身,或许就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里,对抗虚无、确认自我存在的方式。

“累?”江云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笑意,手中的木棍又加快了搅动,“王兄,寻常百姓劳累一天,所求不过是温饱二字。你我侥幸,已在这温饱之上。”

“古人云‘饱暖思淫欲’,可这‘淫欲’,难道就只能指向那秦楼楚馆、醇酒妇人?”

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王世文,“既已无需为稻粱谋,何不……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?看看这双手,除了端杯执箸,还能造出些什么?”

“想做的事?”王世文被问得一愣,随即一本正经地板起脸,“去凝香阁听曲儿赏舞,与清倌人谈诗论画,算不算想做的事?”

“噗……”江云被他这煞有介事的模样逗乐了,“算,自然算!王兄雅人深致,境界非凡。”

王世文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促狭笑容,两人默契地不再深谈此话题。

灶火噼啪,锅中碱水渐渐变得粘稠。

王世文百无聊赖,呵欠连连,不多时,在躺椅上沉沉睡去,发出轻微的鼾声。

江云全神贯注,小心控制着火候,直到锅中水分蒸干,锅底析出一层灰白色的结晶。

他小心地将其刮下收集好。看着熟睡的王世文,江云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玻璃烧制之法,干系重大,秘不示人是底线。如今,碱有了,硝石、上好的石灰、淘洗得干干净净的沙子也一应俱全。

为了提高高炉的温度,江云还用古法闷制了焦炭,至于为什么会炼制焦炭,那当然是黄埔军校校长教的。他尽可能排除了已知的干扰因素,成败,就在此一举。

他将所有材料按记忆中的比例仔细混合、搅拌均匀,倒入一个特制的厚壁陶坩埚中。为了这次烧制,他还专门改良了炉膛,加装了一个大风箱。

“王兄!王兄!醒醒!”江云用力推了推王世文,“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!”

“嗯?……烧出金元宝了?”王世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可疑的水渍。

“还没烧呢!但这次,我有预感,定能成!”江云眼中闪烁着兴奋与自信的光芒。

“没烧你叫我作甚?”王世文揉着眼睛,一脸被扰清梦的怨气。话未说完,就被江云一把拽起,塞到了风箱把手前。

江云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,此刻炉前只有他们二人。

风箱沉重,王世文一边费力地推拉着,一边哀叹:“想我堂堂户部侍郎之子,竟沦落到给你太白兄当苦力拉风箱!今日若烧不出个金娃娃来,你须得赔我十顿凝香阁的头牌席面!”

“好说,好说!”江云随口应着,目光却紧紧锁住炉膛。

坩埚在烈焰中渐渐被烧得通红。炉温急剧升高,热浪扑面,烤得两人汗流浃背。

王世文累得气喘如牛,手臂酸麻,抱怨声从一开始的喋喋不休到后来的断断续续,最后只剩下沉重的喘息。

江云亦是满脸烟灰,汗水顺着鬓角流下,但他眼神专注得可怕,死死盯着坩埚内的情况,根据火焰的颜色和坩埚的状态,不断调整着风力和加石炭节奏。

不知过了多久,王世文感觉自己快要脱力散架之时,江云猛地大喝一声:“停!”他用特制的长柄铁钳探入炉中,小心翼翼地将那烧得白炽的坩埚夹了出来。

坩埚内,不再是沙石的混合物,而是一汪粘稠、明亮、炽热如熔融岩浆般的金红色液体!

“哈哈哈哈哈!成了!道爷我成了!哈哈哈哈哈哈!” 江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,爆发出震天的大笑。

王世文被那笑声惊得一激灵,残留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。

他凑上前,被那灼热的气浪逼退半步,眯着眼看向坩埚内:“这……这红彤彤、亮闪闪的……是,是金子?不对,金子没这般透亮……”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。

江云顾不上解释,他兴奋得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。用大铁钳夹稳坩埚,另一只手拿起一个特制的耐热小勺,小心翼翼地将那粘稠的、散发着惊人热度的玻璃液舀出。

将粘稠的液体拉成长条,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,再用搓圆模具把这小段的粘稠液体搓圆。

王世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江云这行云流水却又匪夷所思的操作。

那红热的液体在江云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变幻着形态,空气中弥漫着高温灼烧后特有的焦味和一种奇异的、类似石头熔化的气息。

红热未退,暂时还看不出最终模样,只觉得那些被塑形的小东西,隐约透着光。

随着温度逐渐降低,那灼目的金红色慢慢褪去,显露出内里的本质。

王世文屏住呼吸,凑到那些最先冷却的小圆珠前。

只见一颗颗珠子,虽非完全纯净无瑕,带着些许细微的气泡和难以察觉的淡绿色,但它们晶莹、润泽、半透明!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珠子上,折射出一点微弱却清晰无比的七彩光晕!

“琉……琉璃?!太……太白兄!这……这是琉璃?!”

王世文的声音骤然拔高,尖利得变了调,手指颤抖着想要去碰触那尚有余温的珠子,又猛地缩回,仿佛怕惊醒了这不可思议的梦境。

他猛地抬头看向江云,眼珠子瞪得溜圆,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
王家贵为世家,但如此纯净的琉璃珠,也绝无仅有!而眼前,竟有一堆!

江云拿起一颗珠子对着光仔细看了看,却微微蹙眉,轻叹一声:“可惜,杂质还是多了些,不够纯净通透。”

他追求的是后世那种水晶般的透明。不过,在这个时代,这已是划时代的突破!他精神大振,炉火未熄,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。

“王兄,别愣着了!再来一炉!这次我们烧点大的!”江云再次将王世文拖回风箱旁。

王世文此刻哪还有半分抱怨,满脑子都是那晶莹剔透的珠子,浑身充满了干劲,风箱拉得呼呼作响,比之前卖力十倍。

第二炉火力更猛,时间掌控更精准。这一次,江云尝试了更复杂的器型。

他用吹管蘸取玻璃液,鼓起腮帮子小心地吹气,失败了几次后,终于吹出了一个歪歪扭扭、厚薄不均,但确确实实是空心的杯状物!

又用工具塑出了小牌子、水滴状的吊坠……每一次成功的塑形,都伴随着江云压抑的低吼和王世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
当炉火终于熄灭,暮色四合之时,庄子的地上已摆满了他们的战利品:大大小小的玻璃珠、几个形态各异的吊坠和牌子、还有那个堪称“原始艺术”的玻璃杯。

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,静静地散发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,如同凝固的月光。

王世文蹲在这一小堆“珍宝”前,彻底失了声。

他拿起那颗最大的珠子,对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。

霞光穿过珠子,在他掌心投下一小片迷离的光影。

他看看珠子,又看看满手烟灰、却笑得无比畅快的江云,只觉得这世界荒谬又神奇到了极点。

沙子?草木灰?石头?这些东西,竟能变成价比黄金的琉璃?若非亲眼所见,打死他也不会相信!

江云仔细地挑拣出一些品相最好的珠子、一个吊坠和那个勉强能用的杯子,用一块软布包好,塞到还在发懵的王世文怀里。

“王兄,今日辛苦。这些,权当酬劳,拿回去赏玩吧。”江云顿了顿,语气变得格外郑重,“不过切记,莫要轻易示人,更莫要拿出去售卖!至少,现在不行。”

王世文如同捧着烫手山芋,又像是抱着稀世奇珍,声音都带着飘忽:“给……给我了?太白兄,这……这太贵重了!”

“你我兄弟,何分彼此?今日若没有你卖力拉风箱,这火候也未必够。”

江云拍拍他的肩膀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,“不过,记住我的话。回去也跟你族中亲近之人提个醒,日后若在市面上见到类似琉璃器皿……可千万别当冤大头,花大价钱去抢购了。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深意。

王世文抱着那包东西,感受着布包下硬物的轮廓,再看向地上那一堆“琉璃”,只觉得心脏还在狂跳不止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心绪,用力点头:“太白兄放心!今日之事,出你之口,入我之耳,绝无第三人知晓!族中那边,我自有分寸!”

他忽然咧嘴一笑,那笑容里混杂着震撼、狂喜、以及对未来某种巨大可能性的预感,“有你在,谁还会去买那劳什子?”

两人对视一眼,看着满地的“奇迹”,一阵酣畅淋漓、带着几分疯狂的大笑声,冲破了庄子的寂静,直上云霄。

“哈哈哈哈,太白兄,走走走,今日高兴,咱们必须得去凝香阁庆祝庆祝。”王世文说着还活动了下自己酸痛的肩膀。

江云也是现在才感觉到身体上的酸痛,也就任由王世文拉着,坐上马车,往凝香阁驶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