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吕宋港口盘桓数日，十五艘商船上的货物已大半卸下。
船舱顿时空阔了不少，但江云的心思却早已飞向了更南方的海域。
这一日，他召来李朝平与林文正，在水师旗舰“定远舰”的议事厅内，摊开了一幅略显简陋的南洋海域草图。
“李老爷，林老爷，货物交接事宜已近尾声，本伯打算不日即率船队继续南行一段路程。”
江云的手指划过吕宋以南那片标注着零星岛屿、却鲜有详细记载的区域。
“继续南行？”李朝平略显诧异，“伯爷，再往南去，岛屿虽多，却大多荒芜，并无大型港埠，也少有人烟。
除了些捕鱼为生的零星土著，便是成群的海鸟。不知伯爷意欲何为？”
江云微微一笑，自然不会明言真正的目的是寻找堆积如山的鸟粪石——那种在他前世记忆中被称为“天然磷肥”、能极大提升土地肥力的宝藏。
他只是斟酌着说道：“此番出海，一为贸易，二也为勘察海路，为我大昌绘制更精准的海图。”
“听闻南方群岛虽荒凉，却别有一番景象，海鸟云集，蔚为壮观。”
“本伯想去亲眼见识一番，并记录航道，以备日后之用。或许，也能发现些意想不到的土产。”
林文正抚须沉吟道：“南方水道确实复杂，暗礁密布，若无熟悉水情的向导，极易迷失甚至触礁。”
“既然伯爷有意前往，鄙人与李兄家中皆有常年往来附近海域的老水手，可派数人为伯爷船队引路，虽不能至最深处，但亦可规避许多风险。”
江云闻言大喜，这正是他所需的：“如此甚好！本伯感激不尽！”
李、林二人当即各自选派了两名经验丰富、熟知吕宋以南水情的老练水手，登上了“定远舰”。
江云给予他们极高的礼遇，安排与舵工同住，以便随时咨询。
翌日，补充足量淡水和物资后，浩荡的船队再次扬起风帆，驶离了喧嚣的吕宋港，向着蔚蓝的南方海域进发。
与来时遭遇风暴的惊心动魄截然不同，此番南行，天公作美。
海上风平浪静，天空湛蓝如洗，只有轻柔的信风鼓荡着船帆，推动船队平稳地滑行在琉璃般的海面上。
偶尔有好奇的海豚追逐着船首劈开的浪花，引来水手们阵阵欢呼。
航行两日后，远方海平线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。
随着距离拉近，那些绿色逐渐放大，变成一座座覆盖着茂密热带植被的岛屿。
这些岛屿大多面积狭小，地势崎岖，看不到任何人烟痕迹，唯有无数白色的海鸟环绕岛屿飞行，鸣叫声隔着老远便能听见，如同喧嚣的市集。
“伯爷，前面就是‘鸟屿’了，”一名李家的老水手操着生硬的官话，指着最近的一座岛屿介绍道，
“这些岛子，石头多，泥土薄，没啥淡水，人也住不了，就成了海鸟的老巢，年头久了，鸟粪堆得跟山似的，味儿冲得很。”
江云闻言，眼中精光一闪，立即下令：“靠近那座最大的岛屿，放下小船，本伯要亲自上去看看！”
“定远舰”与几艘护卫战船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隐约可见的暗礁，在距离岛屿一定距离处下锚停泊。
江云带着王世文、宋洪源、几名亲卫以及那几名向导，乘着小艇登上了岛屿。
刚一踏上沙滩，一股浓烈而特殊的腥臊气味便扑面而来，几乎令人窒息。
岛上地势起伏，覆盖着低矮的灌木和草丛，但最引人注目的，是那一片片裸露的、呈现出灰白或浅黄色的沉积物。
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——那正是经年累月堆积、已然硬化如石的鸟粪层！
“找到了！”江云强忍着刺鼻的气味，快步走到一片鸟粪石前，用手指刮下一些粉末，仔细查看，又放在鼻尖嗅了嗅（随即被呛得连打几个喷嚏），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。“就是此物！此乃天赐的沃土精华啊！”
王世文捏着鼻子，一脸嫌弃：“太白兄，这…这鸟屎玩意儿，臭气熏天，有何用处？”
“王兄，这是上好的肥料鸟粪石，就和，额，就和农家肥一样！此物于我大昌万千黎民而言，其价值远胜金银！快，绘图官！立即勘测此岛地形，绘制详图，精确标注位置！”
随行的绘图官立刻展开工具，开始测量记录。
在此之后数日，船队继续南行，又陆续发现了数座类似的“鸟岛”。
江云不厌其烦，每至一处，必亲自登岛查验鸟粪石的储量和品质，命绘图官详细记录海岛坐标、水文特征，绘制成一张越来越精细的海图。
他特意在这些海图上做了特殊的标记，并单独记录在一本加密的册子中。
船队一路向南，航行颇为顺利。
这一日，前方出现了一片规模较大的群岛，主岛面积远胜之前所见的鸟屿，岛上甚至有稀疏的林木和疑似淡水源的迹象。
然而登岛探查后，依旧未发现任何人烟，只有更多的海鸟和同样丰富的鸟粪石资源。
江云站在一片开阔的鸟粪石矿层上，环顾四周，满意地点点头：
“此地岛屿较大，便于停泊驻扎，鸟粪石储量极丰，正是理想的采集之地！”
“传令下去，船队就近寻找安全港湾下锚，留下必要守卫，其余人等，随我上岸，采集鸟粪石！”
命令下达，大部分士兵和水手却面面相觑，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疑惑。
他们本以为跟着伯爷出海是来做威风凛凛的贸易、甚至打仗的，谁能想到千里迢迢跑到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，竟然是来挖臭气熏天的鸟屎？
一名年轻的水手忍不住低声抱怨道：“俺们可是大昌水师，咋就成了掏鸟粪的了？这玩意儿又臭又脏，带回去能干啥？”
话音刚落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爆栗。
“哎呦！”水手痛呼一声，回头正对上亲兵石头瞪大的眼睛。
“没见识的憨货！平时侯爷让你们多学点东西，一个个就知道偷懒耍滑！”
石头叉着腰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，“这叫鸟粪石！是宝贝！懂不懂？撒到地里，麦子稻谷能长得比你还高！一亩地能多收好几石粮食！”
“咱们大昌多少地方庄稼长不好，人饿肚子？有了这些‘鸟屎’，不知道能多养活多少人！你们这是在挖屎吗？你们这是在给老家挖粮食！挖救命的财富！懂不懂？”
石头一番话，声音洪亮，不仅训斥了那个抱怨的水手，也传到了周围其他士卒的耳中。
众人先是一愣，随即恍然大悟，脸上的不满和嫌弃迅速被惊讶和兴奋所取代。
他们大多出身农家，自然知道好肥料对庄稼意味着什么。
若这臭烘烘的石头真能有如此神效，那岂不是……
“原来是这样！”
“石头哥，你说的是真的？这鸟屎…哦不，这鸟粪石真这么厉害？”
“侯爷真是深谋远虑啊！”
“还愣着干什么！快挖啊！多挖点带回去！”
“对！为了老家能多打粮食！”
士气瞬间高涨起来，刚才还嫌臭怕脏的士兵水手们，此刻一个个如同发现了金矿般，挥舞着工具，热火朝天地开始挖掘起来。
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，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江云看着眼前的一幕，看着石头满意的点点头，心中欣慰。
他远眺北方，仿佛看到了无数船载着这些“白色黄金”驶回大昌，广袤的田野因此变得更加肥沃，丰收的喜悦洋溢在农人的脸上。
海风依旧咸涩，却似乎带来了一丝故乡泥土的芬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