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天颂下班回家,在小区外面,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。
男人的脚步在松树前停住:“出来。”
白雪皑皑中,一道淡粉色的身影低着头,缓慢从树后走出。
蒋天颂皱着眉,微露不悦:“果然是你。”
林翡咬着嘴唇,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外套,脖子上围着白色围巾。
身形纤细,极为瘦弱。
蒋天颂第一眼却是看向她的腰身,看到扁平的小腹,眉头微锁。
“你的孩子呢?”
林翡抬起头,凄惨地对他笑了笑:
“送人了,我没有胆量打掉他,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纳他,除了送人,我没有其他办法。”
“当时留下它,是想把它当成控告那些人的证据,可最后什么都没用上,蒋先生,我是不是很傻?”
蒋天颂神色复杂:“你只是年纪还太小。”
他转身朝远处走,林翡立刻迈着小碎步,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。
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街边的一家茶餐厅。
蒋天颂示意服务生把菜单递给林翡:
“任务结束了,你应该功成身退,你妈妈已经等你很久了,去回家吧。”
林翡黯然地低着头:“我做错了事情,我不敢,我没脸再去面对她。”
蒋天颂劝她:“回去吧,你妈妈是个很好的母亲,她会谅解你的。”
林翡眼中忽然掠过一道光:“我能不能……”
蒋天颂平静地看着她,目光如一潭深水,幽深不见底色。
“林翡,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。”
林翡咬着嘴唇,低头小声啜泣。
“我见过她,我知道她现在不在国内,只要你想,我可以留下来的,所有她不在的时候,我都可以留下来,我保证,一定会做得很小心,绝不会让她发现……”
“林翡。”蒋天颂语气沉重地打断她,无奈的眼神,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:“别让你爸爸失望。”
林翡痛哭出声,蒋天颂揉着眉心,没有去安慰。
小林被叫过来时,看到这一场面,一脸的懵圈。
“领导,这位是?这……”
蒋天颂道:“林小姐心情不好,你安慰安慰她,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,你帮她解决。”
林翡急急地说:“我不要,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,她才是为了你的钱!她跟你好,就是为了能有个安稳的生活,为了有个体面的身份,为了完善她自己的学业。
她心心念念的,全是她自己怎么才能过得更好,为了达到她的目的,随时都能毫不犹豫把你抛下在一边,就像你们现在这样!”
小林在一边手忙脚乱,几次伸出手,试图把林翡的嘴捂上,但又因为不清楚这女孩跟蒋天颂之间到底有没有混乱不清的关系,迟迟不敢下手。
蒋天颂眼里含着不解,皱眉看向林翡:“安稳的生活,体面的身份,优秀的学业,追求这些有什么不对吗?天底下哪个聪明的正常人,不会想要得到这些?”
林翡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,眼里掠过一丝茫然,嘴唇嗫嚅着: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
蒋天颂冷漠道:“没有可是,一段健康的关系就该是相辅相成的,而不是一个人盲目的自我牺牲。”
“林翡,任务已经结束,你爸爸的仇报了,你该走了。”
林翡听出他的驱逐之意,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,她只能低着头,无助的啜泣。
可是这一次,蒋天颂仍然不留情面地走了,没有因她的脆弱而停留。
小林被迫留下来面对这个哭泣的小姑娘,深感一个头两个大。
“林小姐,你住在什么地方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林翡落着泪不肯说话。
“你要是再不说,我只能报警,让警察联系你的家人。”
林翡这才急了:“别,别报警,我走,我……走。”
她仓促地擦着泪,低头走进冷风中。
小林在一边跟着她,陪她走出去几步,离开了店面,忽然告诫说:
“你要是聪明,就再也别来了,一个男人的耐心和怜悯都是有限的,如果你把领导对你最后的这点东西都消耗光,两个人之间,才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。”
-
国外和国内有很大的时差。
往往念初起床时,蒋天颂才刚入睡,而他忙完了空闲下来想起她时,念初那边又在深眠。
两个人不方便通话,就只能用消息联系,往往隔几个小时才能等到对方的回应,不过两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,依旧乐此不疲。
很快,赵教授安排的工作结束,到了念初该回国的日子。
蒋天颂提前一天就知道了,遗憾地跟念初说:
“借调单位有任务,没办法去机场接你。”
念初十分意外:“这话说的,我差点以为你之前有来接过。”
蒋天颂:“情况不一样,以前是以前,现在我是你丈夫,按理来说妻子远归,我是要去接你表示一下想念的。”
念初觉得好像有些道理:“那我作为妻子,跟你分别这么久,是不是也该去接你下班,表示一下想念?”
蒋天颂再次遗憾表示:“新单位是保密地址,没办法告知家属。”
念初也很遗憾:“好可惜,差一点我就能表演贤妻良母了。”
两人聊了一堆没有结果的废话,聊完心情都很不错。
回国那天,恰好又是临近新年。
念初下午四点的飞机,从机场出来后想了想,直接叫老金来接,回了蒋家。
蒋家有不少亲戚在,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打牌聊着天。
见到念初,他们也依旧该打牌打牌,该聊天聊天。
念初不主动和他们说话,也别想他们会主动招呼她。
上流人士的轻视,往往不是体现在突兀的举止和刻薄的言辞。
往往用对一个人的无视,来体现自己的高贵。
念初已经习惯这些人的傲慢了,也同样不理会他们,径自走到蒋老爷子身边,和他打了声招呼,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送给他,就上楼回了卧室。
蒋家是热热闹闹的,但这份热闹并不属于每一个人,念初在这样的热闹之间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“见到人也不知道来说句话,小门小户的就是不行,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。”
“真不知道天颂着了什么魔,竟然娶这么个样样不出众的野丫头回来。”
“看着吧,这两人好不了多久,等男人新鲜劲儿一过,有她好果子吃。”
三姑六婆在牌桌上七嘴八舌。
蒋天奇恰好路过,听到这些话,气不打一处来。
他跑上楼,咣咣敲念初房门,念初打开屋子,蒋天奇站在门口,涨红着一张脸:
“人都嫁进来了,你能不能改一改,别再像以前那么小家子气,到处给二哥丢人!”
念初心里也很不舒服,是她先对那些人不礼貌的吗?
她也曾经试着友好相处过。
她和他们打招呼,试着跟她们聊天,给她们分享礼物。
可那些人是怎么做的?
她们傲慢地对她爱答不理,故意聊那些她听不懂的时尚品牌,用挑剔的眼神嘲弄她的穿着审美。
甚至,她们把念初精心准备的礼物丢进垃圾桶里。
原来婚姻,不是说她嫁给这个人,就能顺利被接纳进他的家。
蒋天颂是有事业的人,他忙着工作上的打拼,下班后只想要一个安静,舒心的休息环境,念初没办法同他诉苦。
蒋开山虽有慈爱,但女人之间的七嘴八舌在他眼里也无非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,被人说说又不会少块肉,更何况那些人从没有当着她的面直白地说出难听的话。
念初没办法去找他倾诉,这在他眼里必然是小题大做。
念初很烦,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婚姻状态都会过得如此糟糕。
而这样的糟糕,远不止一天两天。
那些人是蒋家一辈子的亲戚,血脉相连,很难断绝往来。
念初如果不能征服他们,那就只能选择忍受。
面对蒋天奇的质问,她的神色也不好:
“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说吗?”
她相当刻薄道:“就你那高考成绩,你以为你没被说过?他们当着你的面不聊你,背地里说你的智商就不像是蒋家的种,你爸妈当年很可能在医院报错了孩子,要么你就是医学技术还没检测出来的弱智!”
蒋天奇一脸被戳心的恼羞成怒:“梁念初!你太嚣张了。别以为嫁给我二哥就万事大吉了,你再不改改你这上不去台面的样子,迟早有天会被抛弃!”
念初轻飘飘说:“就你这样的脑子,你要是不姓蒋,时代和社会早把你给远远的丢出去。”
蒋天奇气极反笑,反唇相讥:
“但我偏偏就是姓蒋,别说我成绩差,我就是不读书,我混吃等死,我这辈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做,也有人能养我一辈子。你不一样,梁念初,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你自己,一旦二哥清醒过来,把给你的全拿走,你还剩下什么?”
念初神色自若:“我们当然不一样,你是蒋家人,是你生下来就注定的,他们没得选。我嫁进蒋家,是你爷爷和你二哥经过深思熟虑做的选择。你看不起我,觉得我德不配位,偏偏我的来路比你高贵。”